主持人

最近郑州的抗癌共享厨房事件备受关注。从其负责人张广兵贴出“告别信”之后，不少网友质疑他消费爱心、卖惨炒作。请问您对此事的看法是什么？

王振耀

我希望大家的讨论不要两极化，现在的舆论焦点在于对张广兵共享厨房定义本原的探讨。很多意见认为“抗癌共享厨房”要么是公益，要么是生意，好像没有中间过渡带。但其实在公益和生意之间存在非常广阔的社会领域，我们一般称之为“社会互助”。

“社会互助”没有完全成为慈善组织的行为，而是大众之间的一种互相馈赠和赠予。它不是一般意义上按照基金会条例以及各种管理方法来规范的公益慈善。当将它看作“社会互助”领域的事情，我们讨论起来才不容易走极端。

主持人

这是您希望大家厘清的一个概念，不要认为它是一个非常严密的公益组织，也不是一门生意，而是一个互助行动。目前大家比较关心的是“抗癌共享厨房”如何使用捐赠款和物资。当事人张广兵曾经向河南省慈善联合总会申请公益慈善账户来专款专用，但根据国家相关要求审核之后，河南省慈善联合总会称其不符合相关要求。这是否也印证了您所说的，它不是一个严密的公益组织？

王振耀

是的。我认为这次河南省慈善联合总会的调研报告很严密。报告中的用词是“赠予”而不是“捐赠”，两个词有很大的区别。《中华人民共和国公益事业捐赠法》规定，社会组织规范进行的捐赠行为才称为“捐赠”。而“赠予”并非这么严格，可以有资金，也可以有物资，或是其他多种方式。一般来说，赠予属于民间互助行为，不属于法律规定范畴。如果是捐赠，就必须公开透明，其有一套严格的管理方法，而赠予不需要。在中国文化中，邻里互助等行为，并不能用法律来规范，这属于古老的传统民风，道德风尚。我们在讨论“抗癌共享厨房”时用了“赠予”这个词，就应当用另外一套讨论方法。

主持人

因为属于赠予行为，所以“抗癌共享厨房”就没有办法申请公益慈善账户进行管理吗？请问此类申请有什么样的门槛？

王振耀

对。“抗癌共享厨房”申请公益慈善账户会比较困难。因为申请公益慈善账户有一套规范，首先，需要资质，并说明这些捐赠到底用于何处。其次，还有一系列的组织程序，要明确捐赠资金来源、组织管理办法等问题。最后，也需要捐赠协议，其办理手续比较复杂，需要严格按照规范执行。坦率地说，“抗癌共享厨房”想申请公益慈善账户确实不好办。

主持人

公众比较关心的另一个问题是，有没有一个公开透明的监督渠道，知道“抗癌共享厨房”是如何使用捐赠款的。“赠予”处于一个宽泛的、献爱心的地带，那么大家怎么去进行有效的监督？

王振耀

我给大家普及一下公益慈善的常识。在公益慈善领域，有的捐赠适合公开透明，但有的并不适宜公开。一方面，公益慈善即使信息公开透明，也需要尊重捐赠人的意愿，因为有的捐赠人不愿意公开信息。另一方面，很多时候更不适宜公开捐赠信息，比如捐赠对象是病人，其病情来源、疾病程度等都是个人隐私，我们也需要尊重捐赠对象。因此，我希望大家能够理解，在问题关注点上有一定的边界意识。

主持人

“抗癌共享厨房”的负责人张广兵公开称其近年来一直处于艰难维持的状态，无法继续运营。现在全国还有很多类似爱心厨房的项目，但有的会把商业运营模式带入其中。您认为类似项目的运营模式有没有一个边界，如何运营会更好？

王振耀

我认为，大家商量一个运营规范非常重要。运营肯定需要成本，而且支撑运营所需的租金、水电费等成本相对较高。运营人也有家庭，上有老下有小。这些问题应该在运营过程中向大众说明。尤其最近这三年疫情，许多店家维持下来很艰难。这些店家现在收取一点费用，是可以理解的。

公益和生意就像家国情怀，家中有国，国中有家，简单地把它分开是不可取的。在做好事的时候收取一定的成本，我们现在还没有形成这种习惯。欧洲的慈善组织大概有一半要收费，还有一大部分是政府拨款购买，少量的才是捐赠。全世界发达国家的慈善组织也跟咱们的规则都不太一样。因此我认为，在互助过程中有一定的收费是可以理解的，但不能暴利。如果大家商量后都同意收费，我们还是应该体谅的。

主持人

现在有一些“抗癌爱心厨房”维持得还不错，有没有办法让他们获得更可靠、更有力的支撑？

王振耀

这不仅是“抗癌共享厨房”的问题，也是下一步公益慈善界面临的挑战。我们应该关注社会福利领域，比如公益慈善和公共政策是否能做一些调整，给予他们一些支持。一旦有政府和社会正式介入，而不是纯粹靠民间组织，他们的压力就会小得多，成本也会低很多。所以，做慈善要尽量跟社会互助多打通一些渠道。这就是我经常呼吁的社区慈善。大家都奉献一点力量，尝试让社会问题、社会矛盾在身边得到一定的解决和缓解。如此，“抗癌共享厨房”之类的互助行为就更有社会支撑和社会依托。

郑州“抗癌共享厨房”事件

郑州“抗癌共享厨房”是指一间专为病人家属提供服务的共享厨房。在郑州抗癌共享厨房做饭的基本都是周边医院的病人家属，厨房每餐收取来做饭的人员5元加工费，同时还会提供米、面、油以及厨具、调料等供其使用，自开业以来一直未曾涨价。

郑州“抗癌共享厨房”事件，由合伙人张广兵4月10日一纸“经营困难，很有可能坚持不下去了”的公开信始，经媒体持续报道和直播，引发热议。

随后，米面油等爱心物资和善款，源源不断涌向共享厨房。但随着捐款数和关注度持续增高，4月13日，质疑声渐起。共享厨房的收费表被网友扒出。网友质疑共享厨房“坚守九年”不实，连续三年“卖惨炒作、消费爱心”，所谓“公益”其实是生意，从未公开受捐钱物使用明细等。

面对质问，张广兵表示，事后肯定会有详细的资金和物资统计。